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金碚：供给侧改革的取向应是形成创新驱动体制
主持人：谢谢卢院长。下面有请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金碚：发表主题演讲，“供给侧改革的取向应是形成创新驱动体制”。
金碚：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下午好！刚刚卢院长讲了，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创新的时代，特别是IT产业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到现在，IT产业几乎是新兴产业的代名词。我们讲什么叫新兴产业，或者什么叫进入了新经济，当年预测新经济时代都是以IT产业时代为代表，所以只要有IT产业为代表的新兴产业的发展，全世界经济成长会进入一个没有周期波动或者周期波动不大的一个时代。
因为传统产业是以石油为代表，它受到资源的约束，当受到资源约束的时候经济就会受到阻碍，IT产业为代表的新经济靠创新来驱动，所以这个世界不会像七十年代那样进入经济衰退。
但是当时也有经济学家说事情没那么简单、没那么乐观，说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时候以传统产业为代表的第二次工业革命曾经推动发达国家，比如美国经济高速成长差不多80年，而以所谓新经济驱动的世界只拉动美国经济高速成长不到10年，所以说新经济特别是以IT产业为代表的新经济对于全球经济拉动的作用还没有体现出来。
所以很多经济学家和学者在讨论，这个世界如何才能进入一个真正创新的时代，有人说人们要进入第三次工业革命时代等等。那么我们现在看看全世界的现实，全世界的现实来看，确实在实体经济层面遇到巨大的对于增长的压力，即使美国这样的国家算是08年金融危机以后调整比较好的国家，它的经济增长率也很不令人满意。
中国这样的国家，尽管我们的经济增长率在世界上仍然是名列前茅，仍然是最快的国家之一，但是我们自己以及世界对中国经济成长的现状仍然非常的不满意，仍然认为这是一个经济下行的阶段，所以提出一个概念叫“新常态”。
“新常态”这个想法当时在提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不太乐观的概念，说别再期望2007年以前的高增长时代，已经进入新常态阶段，这个阶段就是低增长，低增长的原因是什么？就是机体的创新动力不足，特别是实体经济层面的创新遇到很大的问题。
所以我们国家从去年提出一个概念，说我们要通过突出和更加注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来应对和引领，“供给侧结构改革”这个概念很学术性，把学术性概念引入到政策话语体系，它反映中国经济当前面临的复杂性，需要科学地实施应对策略。
我题目中心思想是我们理解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取向和趋向，根本是要形成创新驱动的一个体制机制。首先，我们讨论什么叫供给、什么叫需求。有一本西方经济学的教科书，说搞清楚了什么叫供给、什么叫需求，就搞清楚了经济学几乎所有的内容，也就是说供给和需求两个概念都在用，这个概念贯穿经济学整个过程。我们宏观调控也好，供给侧改革也好都基于对这个问题的深刻认识。
什么叫供给和需求？如果是自然经济，自己生产的自己用，无所谓供给和需求。如果进入一个市场经济，进入一个物和物交换的关系，供求没有差别，我用我种的粮食跟你的衣服相交换，谁是供、谁是求、谁是需，没有差别，既是供也是需。当什么时候供和需开始分开？有了货币，物质和产品进行交换的时候，持有物的一方我们叫“供给”，持有货币的一方我们叫“需求”。
为什么要有货币呢？货币是归根到底为了实现物与物的交换，那么有一个问题，会不会出现生产过剩的情况呢？会不会产能过剩呢？这个事情也反过来说，什么叫产能过剩？就是会不会出现货币不足呢，货币的一方是需求方，当我供给过剩的时候就表明你的东西人家不买，不买是不是会出现货币缺乏的现象？
著名的经济学家萨伊说不会，他说供给会创造自己的需求，只要有供给就会有需求，原因是人们不需要货币，人们也不持有货币，因为货币没有用，凡是我生产出来的东西，赶快就要卖出去换成货币，手中有了货币就赶快换别的东西，货币又不能吃、不能穿，所以不会发生生产过剩的现象，这是著名的萨伊定律。根本的原因在于你对货币怎么看，他认为货币只是一个媒介，它最后的作用是实现物和物的交换。
但是如果你认为货币除了交换之外没有其他功能，我们经济学家讲叫“货币中性理论”，货币是中性的，它只是为了实现交换。但是现在会发生产能过剩这个现象，原因在于货币它不是中性的，由于货币非中性，所以是有可能发生产能过剩、生产过剩的，最著名的马克思的逻辑。
凯恩斯的逻辑也是这样的，货币不只是简单的交换媒介，人们持有它还有其他的心理偏好，所以有可能产生货币不足。那么当货币不足、生产过剩的时候，这边是产品，这边是货币，当产品卖不出去的时候我们就说货币太少了、多发点货币吧，但是以前的货币是什么呀？是黄金、是贵金属，贵金属和其他的产品一样，要通过生产部门把它生产出来的，如果黄金生产慢了，这边的产品生产快了，是会发生货币不足的，货币不足以后会发生产能过剩、生产过剩。
那么大家就想，有那么一个东西可以替代黄金吗？使得人们可以调控货币的供应。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大家都知道布雷顿森林体系，它的本质就是这个意思，黄金不够用美元来代替，美元跟黄金挂钩，世界上需要多少货币时候我就发放多少美元，使得和实体经济是对应的。
但是后来大家都知道，到1971年的时候，因为美国经济的相对衰落，它持有的黄金不够了，所以它用黄金百分之百支持美元做不到了，布雷顿森林体系就崩溃，可以不在以黄金为基础的前提下发行货币，所以世界就变得复杂了，这头是产品和生产，我们叫“供给侧”，简单的讲叫“实体经济”，购买商品一方是货币，货币一方是需求侧。
下面一个问题是：货币是从哪里来的？货币是实体经济部门生产出来的，但是现在条件下货币不是实体经济部门生产出来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以后，货币不是以黄金作保障的，货币从哪来的？大部分货币是由银行系统创造的。除了极少部分的基础货币之外，大部分货币是由信用体系创造得来的。所以货币是连经济学家和金融学家很难定义和精确计算什么是货币，货币太多了，有M0、M1、M2、M3、M4，几乎可以无限扩展这个货币的边界。但是简单的理解所有这些东西里面最多的东西是什么？最多的东西是债务，所以货币的供应很大程度是债务的扩张。
所以大家看到，在这样一个体系中间会不会发生市场失灵？凯恩斯认为它会，另外一部分人尽管站在另外一边，他们也认为会失灵。这边是市场，这边是金融系统，它失衡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从凯恩斯主义的角度来说，他认为是功能的局限，意思是说就算市场能够有效的运行，没有任何制度上的障碍，即使是那样，也会发生有效需求不足，原因是货币的性质。所以凯恩斯思说的市场失灵是针对于货币供求的宏观问题。
另外一方面说市场为什么失灵？说不是因为市场功能有问题，而是因为这个市场体制机制自己不协调，就是说市场的运转是很不顺畅，所以我们简单的说货币经济要能够适应实体经济的发展有两种，一种是宏观的原因，还有一种说要把实体经济部分的体制机制理顺了。上个世纪西方有一句话说“政府不是解决问题的救星，政府正是问题所在”，说经济发生问题不要靠政府解决，政府的宏观政策也失效，问题出现的本身就是由政府造成的。所以西方国家供给学派主张应对市场失灵主要的政策是完善市场机制。
问题的实质是什么？刚才我讲的是理论，实际在经济运作过程中间是宏观经济政策，主要宏观经济政策主要是应对需求面的，凯恩斯主义，那么供给侧认为宏观经济出现的问题是市场机制。现在的情况为什么关注供给侧？因为宏观经济政策的效率越来越低。西方国家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出现了制造，在传统的宏观经济理论里面，通货膨胀和经济下行会发生的，但是恰恰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发生了，发生的原因是什么？是政府干预太多。
当前我们应对金融危机当然要使用宏观调控政策，两个最主要的手段是货币政策和财政致词，但是我们现在当前的问题是实体经济缺乏活力和创新力，微观经济主体的生产和生活严重的缺乏便利性，创新的环境不善。就是你实体经济中间创新的机制没有，效率越来越下降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实体和金融两者的关系出现了问题，如果两者要有均衡的话，需要货币在中间产生很好的润滑作用。
但是马克思说货币G-W-G大规模蜕变为G-G，把W实体经济省略了，省略了实体经济这一步会出现什么问题？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实体经济部门乏力，另外一个问题是金融系统里面自我服务、自娱自乐、自我膨胀，但是不要忘记金融膨胀是什么意思，它最大的组成部分是什么？是债务，货币的大部分表现为债务，所以当货币不断的增长，但实体部分没有上去的时候，一定表现为债务急剧的膨胀，在这种情况下金融风险越来越大。
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我们要通过供给侧的改革，来使我们这个经济体系它更加的具有活力、更加的具有创新力，它形成一个创新驱动的体制机制。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宏观政策的效用会递减，而且容易引起很大的金融风险，债务会越来越膨胀，不良债务会增加。这是前面全世界遇到的问题。
总而言之，这个问题涉及到最深刻的经济学理论，宏观经济政策调控要不要？是要的，但是：第一，宏观经济政策有效的前提是市场能够有效的运转，如果市场不能有效的运转，那么宏观调控的效率适得其反；第二，要解决宏观调控有效也好，要解决中国和世界的经济增长乏力也好，全世界就只有一条路，就是走向创新驱动的路。中国如果是一个不发达的国家、是一个落后的国家，我们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通过扩张规模的方式，通过发挥优势的方式实现高增长，但是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所以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供给侧改革的取向应该是要能够推动形成创新驱动的体制，而不是有的人所想象的那样：供给侧改革嘛，就是政府更多的来参与供给侧的结构调整，让政府直接的干预供给侧。如果这么理解，就把供给侧改革的含义恰恰理解反了。
本文来源：网易科技报道
责任编辑：
田英雷_NT068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