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斯坦”：水力压裂法开采大王哈姆计划让美国控制全球石油市场

这解释了他在油价暴跌时（以及整个过程中）看好石油的原因。去年10月，当油价还在每桶80美元左右的时候，哈姆告诉我说，导致油价下滑的是沙特的空话，而不是市场基本面因素。“市场并没有供过于求，”他说，“这是一个 皇帝没穿衣服 的情况。”

到11月，随着油价下跌到每桶75美元左右，哈姆坚信油价跌势已经结束，因此他抛售了大陆资源公司的所有套期保值头寸，获得4.3亿美元现金（按照交易员的说法，他“裸奔”了（naked，指不加任何风险对冲保护机制——译注）。哈姆当时告诉我说：“大宗商品生产商应该对暴露在价格风险中从容不迫。”

之后，去年11月，在那次决定性的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简称欧佩克）会议之后，沙特石油大臣阿里·纳伊米（Ali Al-Naimi）说，作为全球低成本供应国，沙特王国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把市场份额让给美国的高成本水力压裂开采商。“让高效率的生产商减少产量，而让低效率的生产商继续生产，这样做合理吗？”纳伊米在一次采访中说，“这不符合逻辑。如果我减产，那么我的市场份额会怎样？油价会上涨，而俄罗斯、巴西、美国页岩油生产商将会拿走我的市场份额。”

到12月中旬，已经很清楚，哈姆过早抛售了那些套期保值头寸。供过于求问题绝不是虚构的。随着油价持续下跌，大陆资源公司股价遭受重创，从去年8月的80美元高位一路下跌，在12月中旬跌至最低位30美元，创出自2011年以来的新低。大陆资源公司的债券也遭受重创，其2023年到期、利率为4.50%的15亿美元优先债券的收益率从去年8月下旬3.37%的历史低位飙升至12月中旬的6.06%峰值水平。

为了拯救他的资产负债表和数十亿美元现金，哈姆将2015年大陆资源公司的资本支出计划从2014年的水平大幅削减50％。他在12月告诉我说：“我已经见过这种情况六七次。如果油价下跌，我们将削减规模，以保存我们的财富——地下的石油。”

随着圣诞节的到来，油价跌得太多。哈姆采取了防御措施，缩减了规模。他承认说：“没有人可以通过继续开采石油来度过这个难关。”大陆资源公司将继续开采部分油井，但鉴于西德州轻质低硫原油（WTI）仍陷于大约每桶50美元的价位上，他并不急于利用水力压裂技术开采这些石油并且打开放喷管线。考虑一下这些油井的产量是多么强劲（巴肯页岩区的油井每天大约500桶石油），而这些产量的消失又是多么迅速（通常在头200之内锐减50%），等待是明智的。这不像从前巨大的常规油田，在那里，别的开采商可以把“他的吸管插到临近你开采地块的地方，吸你的奶昔”。哈姆说：“这种石油不会流到其他任何地方”。今年2月，全球石油库存创出80年新高。

牛仔斯坦

哈姆说，此番石油暴跌很痛苦，但也具有教育意义。最大的惊喜是：所有这些互不相干的独立石油公司甚至无需尽力就可以有效合作。

在油价下跌的同时，哈姆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一家家公司相继宣布大幅削减各自的资本支出计划，有些甚至承诺2015年的资本支出将只有2014年的一半。削减资本支出的行动全面展开，这彰显出真正的自制力。汉姆说：“人人都看到油价下跌。所有这些公开上市的公司都在以相同的方式作出反应。这不是相互勾结，这是团结一致。”

他由此想出了“牛仔斯坦”这个虚构的石油共和国，大致包括新近开发的北达科塔州、俄克拉何马州和得克萨斯州的水力压裂法开采区。过去的五年里，开启美国石油繁荣的就是“牛仔斯坦”：每天380万桶非常规石油（或致密油，也称页岩油），这使得美国国内整体石油日产量超过900万桶。这个生产水平让“牛仔斯坦”位居全球第七大石油生产“国”，日产量超过了伊朗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略少于伊拉克。

如果“牛仔斯坦”能够成功停止并扭转其石油产量增长的态势，那么它就有资本成为全球石油的“产量调节者（swing producer）”。在一个大宗商品行业中，产量调节者是这样一个实体：在运营和资金方面有能力在供应不足时增加供应，在供应过剩时减少供应。在石油行业，沙特阿拉伯承担这一角色已有一代人的时间，而且也是这个沙漠王国拥有的全球影响力的源泉。沙特阿拉伯国家石油公司——沙特阿美石油公司（Saudi Aramco）一直是唯一愿意承担这个角色的生产商：投资数百亿美元用于增加新的石油产能，仅仅是为了以维持市场稳定的名义保证石油产量大幅缩减。

去年11月，沙特阿拉伯放弃了自己作为产量调节者的传统角色。“牛仔斯坦”如果可以保持团结，那么就有机会承担这一职责，从而成为全球石油市场上的一股强大得多的力量。已经具有影响力的“牛仔斯坦”开采商，比如大陆资源公司、依欧格资源公司（EOG Resources）和阿纳达科石油公司（Anadarko Petroleum），已经宣布他们计划继续钻井，但他们没有完成这些项目，也没有让这些油井投入生产。因此，和沙特一样，“牛仔斯坦”建立了过剩产能库存，准备在油价一旦再度回升之后就投放市场。

但在没有能力出口石油的情况下，“牛仔斯坦”如何能够成为世界石油市场上的一股强大力量呢？虽然“牛仔斯坦”还无法向世界其他地区出口石油，但肯定向美国除夏威夷和阿拉斯加之外的本土48州（Lower 48）销售了大量石油。而且它支持了美国炼油厂的业务，这些炼油厂每天出口400万桶汽油和柴油等成品油。

数字中显示的实力

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其他尝试“产量调节者”角色的国家或企业。忘掉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墨西哥石油公司（PDVSA）以及较小程度上的巴西国家石油公司（Petrobras）这些传统国有石油出口企业吧。在所有这些情况下，政治家们依靠这些公司来提供就业机会，支撑政府支出。因此这些企业不能减产，除非油价跌至低于它们每桶现金营运成本的水平。

相比之下，美国的一众独立石油公司只对股东——而不是政治家们——负责。由于参加工会的劳工很少，这些公司能够迅速裁员。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水力压裂开采商逐渐打磨了他们的技术，更加有能力增加或抑制供应。

但“牛仔斯坦”除非证明自己真的能够停止或扭转石油产量迅速增长的态势，否则无法成为一个产量调节者。哈姆对此毫无疑问，他说：“一旦你停止钻井，自然递减率不久就会发挥作用。”

他旗下大陆资源公司精打细算的管理人员一直在计算有关北达科塔州巴肯页岩区的相关数字，设法预测钻井平台减少对总体产量造成的影响。如果钻井平台根本没有削减，他们估计该地区的日产量将会从目前的120万桶继续攀升至2016年年中的将近150万桶。

但如果到2015年6月的六个月期间该行业将巴肯页岩区的钻井平台数量削减50%（鉴于目前的趋势，这是非常有可能的），那么石油日产量在4月之前将会继续微幅攀升，然后反转趋势，逐渐下降，到2016年6月降至105万桶。这意味着，总体而言，从现在到2016年年中，该地区的石油日产量将会从目前的水平下降13%左右。

按照钻井平台数量缩减50%来推算“牛仔斯坦”的所有开采区，这将意味着其日产量在18个月内会从目前的水平减少50万桶。将其与2014年美国石油日供应增加100万桶相比，你就会大致了解产量波动幅度可能会有多么大。

如果这个自制力得以维持，而且美国页岩油开采商真的设法协调行动，以此降低产量、提高油价，那么他们最终是否会为自己招来共谋的指控呢？

侧重于能源领域的私募股权集团——第一储备公司（First Reserve）的亿万富豪董事长威廉·麦考利（William Macaulay）说：“这是一个群体对相同的可变因素作出反应，这是真的。”但共谋？这很可笑。“当市场上存在着数百家公司的时候，共谋是相当困难的。”

而如果这些公司还没有控制住自己的供过于求问题，达成共谋尤其困难。

美国石油大泡沫？

即使哈姆判断正确，对于美国石油生产商而言未来几个月仍将会非常艰难。许多独立石油公司，包括大陆资源公司，已经花费了过去五年的时间，他们在钻井活动中投入的资金比他们获得的现金流高出数十亿美元，其中的差额正在通过发售股票和发行债券来加以弥补。

据一些人估计，石油公司必须通过发行债券或向银行贷款筹集5,000亿美元资金。到目前为止，放款人一直很耐心，不要求借款人维持一定的盈利水平，同时祈祷在这些公司花掉他们全部现金而别无选择只能违约之前，油价就会反弹。

与我交谈过的一位休斯敦银行高管责怪美国持续数年的零利率促使渴望收益率的投资者正吹出未来几年后将会形成的美国石油泡沫。他担心，一旦这些公司开始违约，那么在2015年年底之前，所有的多米诺骨牌都会倒下，发展成一场“1万亿美元保证金追加”危机。

这真有可能发生吗？这取决于油价低企状况会持续多久，而这取决于“牛仔斯坦”是否能够削减供应。有些人并不像哈姆那样对减产将会发生充满信心。石油行业资深预言者约瑟夫·斯坦尼斯洛（Joseph Stanislaw）说：“最令人震惊的认识是，产量将会继续增长。”他认为今年美国石油日供应量将会进一步增加60万桶，并且认为陷于财务困境的公司将会竭尽所能地继续生产，以便产生收入来避免放款人上门要债，或者证明在市场顶部时进行的收购是正当的。加拿大恩卡纳能源公司（Encana）就是这个情况，去年9月该公司以支付60亿美元现金外加承担10亿美元债务的方式，收购了只在二叠纪页岩区运营的Athlon能源公司（Athlon Energy）。

第一储备公司的麦考利没有那么悲观。他说：“能找到许多资金”来帮助加强这些公司的资产负债表，“较好的公司正在吸引资金。但无能的公司找不到资金。”

创造性破坏

哈姆承认，这个周期在出现好转之前可能会变得更糟。但拥有投资级债券评级的大陆资源公司远远强于市场上的许多其他公司。此外，发生一些创造性破坏可能并非坏事。

他以牧场主为例，阐述他正在谈论的观点。森林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发生火灾，由此烧尽灌木丛，让树木保持健康。在堪萨斯弗林特丘陵地区，牧场主每年放火烧牧场，以便让草地保持健康。同样，此番油价暴跌将会不可避免地造成资本损耗，消灭过度杠杆化、高价买入劣质地块的公司。但当油价真的回升时，“牛仔斯坦”将会度过难关，变得更加强大、盈利能力更高。

开采商们已经在向他们的服务提供商增加压力，以便把价格压低20%至30%。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并购部主管杰夫·戴维斯（Geoff Davis）说，成本将会下降很多，“这使得不是核心的领域成为核心。”

他说，过去巴肯油井需要油价达到每桶48美元才能保本。但随着钻井成本降下来，新的保本油价将接近于40美元。“早在2003年，我们要花费45天才能在巴肯钻出一口油井。”哈姆说，“现在我们可以在17天内完成。在五年之内，我们钻出的油井在寿命期内的产量从平均35万桶，发展到平均75万桶。而且记住，这只是采用如今的技术。我们不断学习，我们不断提高。”

因此开采商将会愿意在油价较低的情况下重新增加钻井平台和员工，而且他们应该能够恢复以前的盈利水平，即使油价最终没有回升到每桶100美元上方。哈姆说：“我从这场油价暴跌中走出来之后，就会成为一个效率更高的竞争对手。”

另一个可能的情况：行业整合。在油价高达100美元的近几年里，世界上一些最大的上市石油公司已经证明自己没有能力让产量出现实质性的增长。例如，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尽管每年的资本支出预算平均高达350亿美元，但也只能勉强维持1%的年增长率。

为了取得说得过去的盈利水平，石油巨头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追逐特大项目。雪佛龙（Chevron）多年来在耗资550亿美元的澳大利亚液化天然气（LNG）项目上成本超支，这早已令该公司的投资者感到精疲力竭。该项目在2009年开工，总算有望在今年底投产。此外，在澳大利亚正在进行的项目还有雪佛龙耗资300亿美元的惠特斯通（Wheatstone）液化天然气项目。难怪该公司通过扩大哈萨克斯坦田吉兹（Tengiz）巨型油田再增加100万桶日产量的计划令其投资者感到担忧。该计划的成本为400亿美元。

“石油巨头们都在推迟、拖延甚至也许会取消巨型项目，”分析师斯坦尼斯洛说，“大型企业已经剥离了许多外国资产。”

“牛仔斯坦”提供了一种替代选择。对于建设这样一个超级项目的费用而言，一家超级巨头可以吞并一家专注于美国市场的大型独立开采公司，比如EOG资源、先锋自然资源（Pioneer Natural Resources）、切萨皮克（Chesapeake）、戴文（Devon），甚至哈姆的大陆资源公司。

让我们做个交易吧？

哈姆说，他没有兴趣出售公司，而大陆资源公司的投资级信用评级给了他喘息的空间。

他正在策划任何收购吗？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他很聪明，不会让出公司，并且坚持认为，由于在钻井、水力压裂和地震成像技术方面取得的进展，“我们确切知道未来十年我们开采的是什么资源。”凭借在巴肯拥有的120万净英亩地块以及在俄克拉荷马州的50万英亩地块，大陆资源公司的库存中至少拥有可以开采十年的优质油田。但是，并购其他公司并不是疯狂的举动。

他说：“我不知道，可能会出现一些机会。如果现在有人想要出售公司，那么我们可能会感兴趣。但我们拥有太多的库存了。”一个收购目标选择是绿洲石油公司（Oasis Petroleum），该公司在巴肯拥有50万英亩地块，目前市值为16亿美元。该公司最近股价为15美元，与其52周高位相比下跌了75%。规模更大的收购目标是怀挺石油公司（Whiting Petroleum），该公司去年收购了科迪亚克石油天然气公司（Kodiak Oil & Gas），成为巴肯页岩气最大的开采商。怀挺石油公司现在据说正在寻找买家。

哈姆完全不可能进行任何会让其在大陆资源公司持有的股份稀释到51%（现在为70%）以下的交易，但他最近的确以30亿美元的价格（包括承担大约10亿美元的债务）把他的巴肯管道公司Hiland Partners出售给金德摩根（Kinder Morgan），因此这让他获得了一些资金。大陆资源公司的股价已经从去年12月的低位上涨了50％，如果他竞购某公司，这会派上用场。

要是美国政客们决定放弃实行了四十年之久的禁止美国原油出口的政策，那么哈姆及“牛仔斯坦”的所有其他成员都会看到他们的石油价值大幅提升。最近哈姆一直在华盛顿花费大量时间，为“牛仔斯坦”的利益游说国会议员，试图影响他们的看法。先锋自然资源已经获准从得克萨斯州南部的鹰滩页岩区出口1万桶/日的轻度加工凝析气。哈姆正争取更进一步：认为“牛仔斯坦”的开采商们应该有权在全球市场上出售他们的轻质低硫原油，在那里可以获得的价格比美国炼油企业（主要是对重质原油进行了优化）目前支付的价格高出大约每桶10美元。

这只不过是明智之举，他在我们以一勺冰淇淋结束晚餐时如是说。出口将会让“牛仔斯坦”能够与俄罗斯、沙特及欧佩克其他成员国进行公平竞争。出口将有助于腾空美国储油罐，这些储油罐可能会在今年6月前装满石油。从长远来看，出口将有助于平衡世界石油市场。

石油时代仍然远未结束。一旦目前的供过于求状况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逐渐结束，在没有美国原油供应的情况下全球原油需求不会得到满足。“我们需要更多的供应。认为中国和印度不会继续需要更多石油的想法是荒谬的，”哈姆说，“即使这两个国家的整体经济增长放缓，但他们的石油需求仍将会增长，因为他们希望使用除了自行车之外的其他交通工具；他们希望用拖拉机——而不是牛——来耕地。”世界需要美国的石油，而且将会逐渐依赖美国的石油。哈姆说，那将迎来一个新的时代。称它为“牛仔斯坦”时代。

译 陈玮           校 陈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