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纪行：“最大城市”铁岭一夜

注：最近去了一趟东北，走访了几家东北企业，也去了一些地方。接下来，我将不定期分享途中见闻，大多与地理人文经济有关。

就城市整洁度而言，铁岭对得起“东北最大城市”的称谓。无论在最新的高铁铁岭西站，还是在上了年头的铁岭火车站，你都很难在地上找到一片纸屑。这不是环卫工人工作卖力的结果，大街小巷走遍以后，你不得不承认这是市民素质高使然。铁岭的公园里，老年人大多在默默遛弯，顶多聚拢聊天，很少有鸣放大喇叭跳广场舞的，这又大大加深了我对这座城市的好感。

与现实生活中的彬彬有礼相对，是“二人转”舞台上对男女之事百无禁忌的调侃，对观众掌声的无尽索求，对表演者人格“无底线”地自我解构。“二人转”是东北文化的象征，走出过全国最著名二人转演员的铁岭，自然而然成为东北的文化地标。铁岭也堪称东北地理上的中心：从此地乘坐高铁到哈尔滨或大连，都只需要两个小时。

我也是冲着“二人转”去的。除了相声之外，“二人转”是中国最具传播效力的喜剧形式，连“二手玫瑰”这样的东北摇滚乐队，也大量借鉴了其表演形式。流行于东三省，深入内蒙古东部地区的“二人转”，近年来影响力有扩展至全国之势。赵本山的本山传媒，在北京、天津、沈阳、长春、哈尔滨、泰安、深圳等城市都兴建有“刘老根大舞台”连锁剧场。资料显示，1982年，辽宁省举办第一届农村小戏调演，赵本山在《摔三弦》一剧中扮演盲人张志成名。5年以后，他被调入铁岭市民间艺术团。

铁岭民间艺术团的办公地点是一栋6层楼房，位于文化街上。这条街从北到南分布着铁岭博物馆、铁岭大戏院等文化设施。除了铁岭民间艺术团，铁岭艺术学校也在这栋楼里办公。与大多数国营艺术团体的办公地点一样，这栋办公楼也显现出没落迹象。一楼租给了一家名为程铭传媒的公司，主打“主题特色婚礼、开业庆典、名人广告代言、商业演出、演出策划”等业务。二楼租给了一家名叫嘻哈妞妞的少儿培训机构。一直到四楼，才从一个房间里传出女生练唱的声音，旁边一把京胡咿咿呀呀。

“二人转”演员有各种各样的封号，如“转坛新星”“转坛新秀”“转坛天王”“转坛之花”“转坛俊男”“转坛才女”“转坛小浪子”“转坛精灵”“转坛辣妹子”之类。这些戏谑的Title透着火辣辣的东北大地情。

演艺人员走出当地发展成为一个绕不开的话题。草根如“二人转”演员，要么去北京闯荡，要么在东北各地走穴巡演，总之不能呆在铁岭一地。但毫无疑问，铁岭人民的“二人转”欣赏水平是最高的。每天晚上，铁岭大戏院都有“二人转”演出，票价从180元到20元不等。其中180元的门票，位于4到5排中间区域，赠送水果。当然，11到17排中间区域也不错（不赠送水果）。坐我左边的老妹儿对同行的人说：“坐这儿也挺好，有的地方演出，演员老从台上蹿下来，拉你上去表演，可烦人了。”

7点左右，观众陆续进场。估计是见多了的缘故，大多数人显得懒懒散散，只有那些带外地朋友过来看戏的人比较精神。穿白衬衣、黑西裤的剧场工作小哥穿梭着递送果盘、领人入座，舞台后部大屏幕循环播放品牌汽车、银行、电器的广告。铁岭大戏院与开原大戏院、昌图亚茹大戏院同属铁岭文化产业集团。2011年，为了经营性文化事业单位的转企改制，铁岭市对全市20家经营性文化事业单位进行资源整合和战略重组，组建了铁岭文化产业集团。

7点30分一到，演出正式开始。粗略估计，大概有80%左右的上座率。当日演出分为5段（称作“码”），演出者分别是大龙和小凤，东旭和圆圆，反串表演馨童，东东和韩雪，霍云龙（本山第72号弟子，电视剧《乡村爱情圆舞曲》中扮演方正）和梦迪。

“二人转”演员们的表演高度程式化，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均已操练无数遍。尽管剧院有规定禁收观众财物，但还是有观众拿出现金打赏，要求演员在段落间隙，插播欢迎词，多是“欢迎绥化、丹东、吉林的朋友来铁岭，友谊万古长青”之类。

被“二人转”演员翻唱最多的歌曲分别来自汪峰、杨坤、周杰伦，至于凤凰传奇、大张伟、王麟等人的歌，反而翻唱较少。夸张的表演融入杂耍元素，有演员把身体对折，从一个筒里钻过去，或者把腿绕到脖子后面，提示掌声再热烈一些。“二人转”演员多为夫妻档，无论男演员怎么暗示女演员该去东莞发展，最后总还是要秀一下恩爱：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我们能够坚持下来，全赖台下衣食父母，在此深深一鞠躬。

有一段时间，有人总说赵本山的春晚小品价值取向不正确，因为他总是在取笑农村人与残疾人。这种说法也牵连到“二人转”这种表演形式，它被认为是低俗与无意义的。但只要在铁岭走过，就知道这就是当地人的生活。调侃与自我调侃，贬低与自我贬低，对自己尚且毫不留情地嘲讽，何况对其他的人和事。中国人不善幽默，正是“二人转”这份幽默感，使其被更多的人接受，最终成为文化产业的重要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