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科技专栏作者 魏武挥
一位名校的副校长,在一次内部讲演中提到他当年高考的志愿。他填报的第一个志愿乃是法律,因为恢复高考后,他认为,过去那个不堪回首的岁月乃是法制缺失造成的,故而需要努力进行法制以及法治建设。随着年齿渐长,他逐步意识到,法制缺失只是表面的原因,最关键的原因在于:人们缺乏独立的思想。
美国人麦克姆斯和肖已经证明,大众媒介对于人们的思想是有作用的:人们对社会事件的重要度排序以及重要度认识(也就是大众在想什么),大众媒介是重要成因之一。这就是很经典的“议程设置”理论。某种程度上讲,谁控制了媒介,谁就能左右(谈控制有点夸张了)人们的思想。故而,在批判学派的视角里,媒介被谁控制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议题。
我前面写到,媒介可以左右人们的思想,但谈到控制还没到那个份上。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独立思考者群体,只是当媒介不能为他们所利用时,这些独立思考在社会生活中便无法得到传播,在社会意识中几乎等同于不存在。不过,文明的发展,终于迎来了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数字时代。
数字化这种技术赋予了人们更自由地制造媒介这种可能性,从中也有可能产生大众传播影响层级的个人性质的大众媒介。取得话语权并不见得一定要进入某个组织中,或掌握某种组织。按照马克思对生产资料的界定,那就是媒介生产和制造也将为个人所掌握,而这一趋势便直接地真正地导致了这样一种结果: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不过,有一点是必须注意到的,数字代码是中立的,但技术不是中立的,技术通常都是偏向既得利益群体的——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实力来迅速获得一种技术的控制权。无论从微观到宏观,从经济到文化乃至政治,互联网都不是一种瞬间颠覆性的力量,而是一种渐变但深刻的影响。而之所以会成为这样一种影响,本质的原因在于:互联网这种技术只有控制者,但却没有所有者。
弱势群体利用互联网这个工具,指望一夜之间就改变他们受到不公平对待的命运是不切实际的(单个个体或许有可能)。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互联网去立刻改变那个国家的媒介环境以及管理态势,也没有那种可能。互联网不是一种暴力革命,互联网对思想层面上的意义,并非颠覆,也并非扭转。
古代社会,童谣是一种话语。我以前看演义故事,总认为童谣这种东西是小说家言,不可当真。但我今天意识到,它可能是事实存在的,只不过古时候并没有什么大众媒介,只好借助儿童喜欢歌谣的方式来传播某种民间思想。而在今天,互联网上随处可见的来自草根发明的各种民间话语,不正是某种意义上的童谣?只不过,这种歌谣的传播,不再借助儿童而是数字罢了。
除了带有恶搞性质的“童谣”,互联网上同样充斥着长篇大论、各路学说。互联网的言论场是一种连续性的光谱,从黑的一端到白的一端,可谓色彩斑斓,光怪陆离。这是一场以互联网为重要载体的思想启蒙,因为思想启蒙的目的并非让人们去接受某一种特定的思想,而是一场思想的操练磨砺,一场思想的解放和公民意识的舒醒。这是一次向极度多元化思想的纵深发展,任何一种“统一思想”在它面前,都只能逞一时而无法逞一世。当一个国家拥抱互联网之时,便注定了将为互联网所拥抱。这种大势,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种组织能阻挡的。
是的,在我眼中,三十二年后的今天,又一场波澜壮阔的思想启蒙运动,已经开始,并在不断地深化中。相较于三十二年前的那一回,这场并非源自于庙堂的启蒙运动,将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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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魏武挥,曾经供职于多家网络公司,混迹互联网多年,目前执教于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设计学院,对一切数字化的互动媒体都抱有浓厚的观察、研究和批判的兴趣。
现为网易科技专栏之“数字与人”专栏独家供稿,与读者探讨数字化的媒介和人这种物种以及这个物种所构成的社会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