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威：启蒙中国互联网

1995年，美国完成了互联网的铺设工作，完工后举国欢庆进入“信息高速公路”时代。同年，随着城市化发展的加快，中国国内开始用钢筋水泥铺建大规模的城际高速公路。

仅一年后，这种情况就发生了改变。

1996年春，北京一个名叫“瀛海威”的公司在中关村竖起了一个硕大的广告牌，上面清楚的写着：“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有多远——向北1500米”。这个广告牌成为当年国内最受关注的商业事件之一，同时也令瀛海威和它的创始人张树新成为当年的焦点。

尽管在1994年中国人已经向国外发出了第一封电子邮件，但是当时互联网的应用只被清华园及中科院高能物理所的少数精英所掌握，互联网的概念更是仅在科研圈内的专业人士中探讨，新的的技术并没有从象牙塔走到十字街头。

商业史中的无数案例证明，行业内的第一个进入者未必会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是它却不得不担当启蒙者的角色。

瀛海威亦不例外。

作为中国第一家互联网公司，无论他们从事的业务还是这个公司本身，在外界看来都是一个“异类”。他们的盈利模式是用户向瀛海威缴纳一定的费用，即可以将电脑接入互联网，进行网络聊天、收发电子邮件、以及阅读电子报纸。

这与美国在线的营运模式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美国在线并不需要直面来自其他巨头的竞争。而在中国，却存在一个名叫中国电信的巨型企业，只不过当时它尚未意识到互联网接入服务的市场前景，因此瀛海威在中国电信尚未涉足这一领域前，一方面担当了市场的开拓者，另一方面也经历了短暂的辉煌。

瀛海威在中国开始率先发起了互联网的“启蒙运动”，当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若干年后当瀛海威已经成为历史名词的时候，他所倡导的互联网启蒙运动却被继承了下来，14年后中国超越美国成为网民人数最多的国家。

“启蒙运动”的具体内容并不神秘。张树新选择在魏公村开办了中国首个民营科教馆，来到这里的人们可以免费学习网络知识，并体验瀛海威网络。“当时我们每天的工作几乎就是向人们解释因特网与英特纳雄耐尔之间的区别。”曾在科教馆工作过的员工时候在回忆瀛海威的工作经历时说。

张树新开始在电视上频繁露面，报纸上也开始刊登她关于普及网络知识的专栏。她向中国科技馆无偿提供“中国大众化信息高速公路”展区，与此同时开始与北京图书馆合作，在“瀛海威时空”网上提供书目查询，亚特兰大奥运会期间她又为媒体搭建起亚特兰大到北京的新闻信息通道。

张树新试图通过这些尝试告诉民众，信息产业是中华民族崛起于世界的一个重要机会。

这种布道式的普及令张树新和她的员工们看到了成效，张树新开始成为公众人物，随后她以千万级的身价跻身富豪之列。同年，海外留学归来的张朝阳开始仿照雅虎模式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并未它取名搜狐。未来的新浪创始人王志东还坐在他硕大的办公室内处理每天堆积如山的文件，那时他在北京一家软件公司担任管理人员。杭州一个默默无闻的31岁英语教师辞职创办了国内第一家商业信息网站“中国黄页”。

一个可以反映当时信息化程度的案例是，就在瀛海威的员工向民众解释因特网与英特纳雄耐尔之间的区别时，雅虎公司已经凭借互联网的概念登录纳斯达克股票市场，上市当日市值就达到8.48亿美元。

互联网究竟能做什么？能为社会带来什么？是瀛海威必须努力去向公众以及相关监管部门解释的一件事。解答这些问题，却要面对来自多方面的阻力。

据张树新回忆，30年前听美国之音会被认为是偷听敌台，15年前这种情形虽然有所改变，但依然没有太大变化，而互联网的出现则给了公众面对世界的机会。

“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到底是传媒、通讯还是信息技术？这个行业谁来管，电信行业管？还是传媒管？也都在争论不休。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们就贸然进入了这个行业开始商业实践，今天想来其实都是很匪夷所思的。”

张树新透露，当时曾同邮电部谈判电话中继线的价格，邮电部的答复却是可以为瀛海威提供接入服务，但必须按照寻呼台的收费标准进行收费，导致这一谈判最终最后没了下文。瀛海威的企划部门为了让公众理解互联网，当时打了一个略显夸张的广告称“不用护照就可以出国。”这个被策划人员认为比较形象的广告词却为瀛海威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广告刊登后不久，张树新就被邮电部训斥一番。

瀛海威在1996年9月达到了公司的顶峰。当时由中国兴发集团对瀛海威进行投资，瀛海威的总股本变为8000万元。拿到8000万元投资后，张树新想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组建自己的网络，瀛海威以重金租用了两条通信线路，1997年春，全国大网和上海、广州等8个城市的结点开通。

就在瀛海威一切准备进行的非常顺利的时候，意识到互联网接入服务重要性的中国电信突然开始涉足这一领域。

与瀛海威相比，中国电信的接入价格更低，更为重要的是它拥有瀛海威无法比拟的资金优势。一个是资金规模仅为千万元的民营企业，另一个是中国最大的基础网络运营商，拥有世界第一大固定电话网络，手握数十亿现金的特大型国企巨头，在同一市场采用同样的盈利模式，除非进行商业模式的转型，否则从任何数据分析都已注定了瀛海威走向失败的命运。

由于中国电信涉足后大幅降低了互联网接入费用，导致1997年底瀛海威发生巨额亏损并出现了大量的用户流失。

虽然当时曾有人提议瀛海威应转型为雅虎式的门户网站，但由于创始人张树新的错误判断，导致瀛海威依然坚持了通过向用户收取互联网接入费用的商业模式。1998年6月，张树新因巨额亏损辞职。尽管随后接手公司管理的兴发集团在瀛海威进行了一系列重组和变革，但并没有收到成效。2001年，瀛海威开始裁员并逐渐淡出公众视线。

“20年来，在中国几乎所有的产业领域中，充当领跑者的企业无疑不在中途出局，瀛海威的故事无非再添一个邻人扼腕的案例而已”财经作家吴晓波在其著作《大败局》中对瀛海威的失败做了上述评价。

“我们都知道这个普及的成本实在太高，张树新在瀛海威的失败在于她做了一个不应该是由商业公司承担的事情。”长期研究中国互联网的北京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胡泳如此评价。